認真地老去

我一直忘不了一位老人。

那是在幾年前的一次書畫展上，白發蒼蒼的她站在自己的畫作前，燦爛地笑著，目光明亮，閃耀著自信和驕傲的光芒，她舉起自拍桿給自己拍照。那動人的一幕令參觀畫展的人們贊嘆不已。

原來，她年輕的時候做過民辦教師，但由于孩子多，只好辭職專心照顧孩子，兼做家務還養豬養雞，一天到晚忙個不停。后來，孩子們長大了，陸陸續續成家，像一場漫長的接力賽一樣，她又開始幫著照顧孫輩，再后來，孫子輩也都長大到外地求學了，而她已步入耄耋之年。

她居住在鄉下，每天來城里學畫，都要坐一小時的公交車，午飯是早上買的一個燒餅和兒孫們孝敬她的一盒特侖蘇牛奶，往返共花費10元錢。

我問，您學畫，孩子們支持嗎？

她笑了起來，露出了殘缺的牙齒?！爱斎环磳α?，他們說您都八十多歲了，應該在家頤養天年，還出去折騰什么？我說，過去幾十年，我都為你們付出了，現在我要為自己活著。孩子們聽了，只好閉緊了嘴巴，緘默不言?！闭f完，她哈哈大笑，為自己取得的勝利，那快樂的神情像一個開朗率真的少女。

是呀，很多人年輕的時候身不由己，不能按自己的意志選擇自己喜歡的生活方式，而一不留神，時光湍急的流水已經帶走了青春的容顏和健康的身體，留給我們的是疾病纏身的軀體和思維遲鈍的大腦?？墒?，仍然很多人在漸漸老去的日子里，活得流光溢彩，生機勃勃。

美國著名的插畫家“塔莎奶奶”，她年近古稀，卻仍然選擇認真地生活，不惜花費近30年光陰，在荒野上建成了一座充滿童話色彩的夢幻莊園。在自己親手建成的莊園里，她扎著俏麗的小花巾，穿著素雅的棉布長裙，赤著腳，穿行在百合、芍藥、玫瑰、薔薇、鳶尾花、羽扇豆盛開的農莊里，身后跟著她的愛犬。午后，她會坐在花園的長椅上，對著這些盛開的鮮花進行寫生，她還以農場的動物、花卉、鳥類和自己的鄉村生活為藍本，前后為100余本書做了插圖，其中最負盛名的是英國兒童作家貝內特的《秘密花園》《鵝媽媽童謠集》《小王子》《小婦人》《楊柳風》等。

塔莎奶奶的故事感動了世界各地的人們。她去世前一天都在花園里勞作，她飽滿豐盈的精神世界散發出的璀璨奪目的光輝，啟發著人們思考一個嚴肅的問題：我們該怎么面對衰老？

畫家黃永玉，他近些年的畫作常落款“老頑童”，他九十歲生日那天，畫了一幅自畫漫畫：一個老人雙手張開做一個勝利的姿勢V，兩只赤腳岔開五指亂蹬；題畫曰：今天我九十歲了。拋開老先生在繪畫上的造詣不談，他那種詼諧幽默達觀的生活態度，給我們帶來多少歡樂，又帶來多少啟示。

著名作家三毛曾經說過：我來不及認真地年輕，待明白過來時，只能選擇認真地老去。是的，當歲月把我們生命中最灼灼其華如桃子一般新鮮飽滿的頁面無情撕下，當衰老來臨，我們應該珍惜那真正屬于我們的每一寸光陰，不茍且，不將就，以一顆感恩和惜福的心靈，認認真真地生活，認認真真地老去，讓余生的每一天都煥發出光彩，有溫度，有光芒，有馨香。唯如此，才不辜負上蒼，不辜負生命。

張燕峰